一、前言

開卷不談《紅樓夢》,縱讀詩書是枉然。《紅樓夢》作為我國古典四大名著之首，被譽為“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人情小說”、“傳統文化的集大成者”、“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”、“舉世公認的中國古典小說巔峰之作”。《紅樓夢》以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興衰為背景，以賈家家族事件為主要脈絡，以賈寶玉、林黛玉、薛寶釵的愛情婚姻故事為主線，刻畫了人性美和悲劇美，揭示了封建末世的危機。

相對我國現行的《招標投標法》、《政府采購法》和世行、亞行等通行做法，招標采購交易的三大標的包括工程、貨物和服務，封建社會招標采購交易標的合法地包括人口，人口買賣不單是封建社會的典型產物，還在封建社會的招標采購交易中占有重要的地位，我們從《紅樓夢》中大量篇幅中看到這些內容。奴、婢在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中具有身份眾多、數量眾多等特性和不可替代的地位，以“買”和“賣”為主線對人口進行交易，自然在《紅樓夢》中有諸多體現。筆者作為一名招標采購從業者和研究者，愿從《紅樓夢》的幾個涉及到人口買賣的片段，談談招標采購管理，希望為行業增添一點文學的色彩。

二、《紅樓夢》中的幾個人口買賣的片段

（一）香菱一生的遭遇與人口買賣無不相關

香菱位列《紅樓夢》中金陵十二釵副冊之首，其在第四回、第七回、第二十四回、第四十八回、第六十二、第七十九回、第八十回、第八十三回、第九十一回均有出現，屬于《紅樓夢》中的重要人物之一，其一生凄涼坎坷，多與人口買賣有關。香菱原籍姑蘇，原名甄英蓮，系甄士隱獨女，不幸在三、四歲時的元宵年，在看花燈時因家奴看護不當，被拐子拐走，被迫認拐子為父，改名英蓮。長至十二、三歲時，頗有姿色，被拐子賣與馮淵，議定三日內交易，拐子為賺錢，第二日又將英蓮賣與薛蟠。薛蟠指使家奴，搶走英蓮，打死馮淵，賈雨村徇私枉法，判拐子死罪，薛蟠逍遙法外。到薛家后，寶釵給她起名香菱，起初是薛姨媽丫鬟，后成為薛蟠之妾，但為蟠妻夏金桂所不容，被金桂改名為秋菱，由于夏金桂的妒忌，薛姨媽一怒之下提出“找人牙子賣了香菱”，后雖被留下來，終被虐待致死。

（二）賈府在大觀園和家廟中采買了眾多僧尼、道士和戲子

大觀園作為賈府生活奢靡和盛景達到極致的體現，既有供主人生活起居的怡紅院、瀟湘館、蘅蕪苑、稻香村，也有玉皇廟、達摩庵、櫳翠庵等家族宗教場所，還建有戲班子，賈府在大觀園在建成后購買了大量奴婢，分派在這些場所，安排她們念誦經書、唱戲取樂。第十八回“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”，根據林之孝家的來回：“采訪聘買得十個小尼姑，小道姑都有了，連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”，可以推測賈家買了30個小女孩，其中10個尼姑、20個道姑。第二十三回“西廂記妙詞通戲語　牡丹亭艷曲警芳心”中“玉皇廟并達摩庵兩處，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并十二個小道士，如今挪出大觀園來，賈政正想發到各廟去分住。不想后街上住的賈芹之母周氏，正盤算著也要到賈政這邊謀一個大小事務與兒子管管，也好弄些銀錢使用，可巧聽見這件事出來，便坐轎子來求鳳姐”。引出了賈芹這一人物，也讓讀者知悉，賈府中原有十二個小和尚和十二個小道士，這些和尚和道士后被移至城外鐵檻寺，賈芹成為他們的大總管。在第二十四回“醉金剛輕財尚義俠　癡女兒遺帕惹相思”中，賈蕓的舅舅卜世仁將這一事件描繪成“前日我出城去，撞見了你們三房里的老四，騎著大叫驢，帶著五輛車，有四五十和尚道士，往家廟去了。《脂硯齋重評石頭記》將此處評析為：妙極！寫小人口角，羨慕之言加一倍（注：由二十四人夸大為四五十人），畢肖。卻又是背面傅粉法。第十八回中，根據林之孝家的來回：“外有一個帶發修行的，本是蘇州人氏，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。因生了這位姑娘自小多病，買了許多替身兒皆不中用，到底這位姑娘親自入了空門，方才好了，所以帶發修行，今年才十八歲，法名妙玉。如今父母俱已亡故，身邊只有兩個老嬤嬤、一個小丫頭伏侍”，金陵十二釵正冊排名第十的妙玉首度出現，針對帶發修行的妙玉，鑒于其具有出身讀書仕宦之家、文墨也極通、模樣兒又極好等特點，賈府采用了下個帖、遣人備車轎去接等請的方式，安住在櫳翠庵，名為請來，實際上也是買來。從其他章節中，我們知道，除上述家廟外，賈府或買或資助了饅頭庵（水月庵）、清虛觀、水仙庵等家族宗教場所。

另外，第十六回“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秦鯨卿夭逝黃泉路”中賈薔在王熙鳳支持下，被派往姑蘇聘請教習，采買女孩子，并一并置辦樂器行頭等事，第十八回“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”中賈薔從姑蘇買回了十二個女孩子，組建戲班，在梨香院令教習教演女戲。

（三）賈府家奴多與買賣有關

賈府有多少家奴，沒有準確的數字。《紅樓夢》第六回說榮國府“三四百廳丁”，麝月說“家里上千的人”。賈寶玉說“如今單我家里上上下下，就有幾百女孩子呢？”。賈蕓打聽小紅時問墜兒說“寶叔房里，有多少女孩子？”墜兒回答“我也說不清，總有二十來個吧”。賈府被抄時，羈候所的牢頭說“兩府的人丁足有六七百號人”。另據學者統計，賈府寧榮兩府本支男16人、女11人、眷屬31人，即主人58人，其中最重要的主人約20人。而丫鬟有73人、仆婦125人、男仆67人、小廝27人，即家奴292人。這些家奴一般有三種類型，一是直接買來的。如襲人，上述的香菱，也可算是買來的，買來的家奴，在家境漸寬或個人攢足銀子時可以有條件贖回。二是家生奴。世代在賈家為奴，子女即成為家生奴，如鴛鴦、司棋、小紅、賴嬤嬤的二個兒子賴大、賴升和孫子賴尚榮。三是陪房。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和的女兒出嫁時，帶上陪嫁丫頭，如平兒是王熙鳳的陪房，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，就算家族并不顯赫的邢夫人，也有兩個陪房，一個是夜抄中大顯伸手又屢屢挫敗的王善保家的，一個是為親戚求情的費婆子。就買來的襲人來說，襲人位列金陵十二釵副冊第二位，原名姓花名珍珠，小時候迫于生計被父母以生死契,賣與賈府作丫鬟，起先侍奉賈母、史湘云，后被賈母賜給了賈寶玉，寶玉因她姓花，便依據宋代陸游“花氣襲人知晝暖”的詩句改其名為襲人。《紅樓夢》第十九回“情切切良宵花解語　意綿綿靜日玉生香”中，在元妃省親之后、賈府上下慶祝之際，襲人正好回家探親，哥哥花自芳要贖她回家時，襲人便拿當初賣她之事哭訴，不愿意離開賈府。賈寶玉悄悄帶茗煙突訪襲人的家.花家見二人感情深厚，加之賈府對襲人慈善寬厚,恩多威少,襲人哥哥和母親兩個也就死心不贖了。后來襲人以“贖出”、“出嫁”之口吻,試探寶玉,寶玉已經依賴襲人慣了,竟然被急哭,襲人順勢勸導寶玉答應她不許“死”字掛在嘴邊、在賈政和他人面前作出個喜讀書的樣子來、不許毀僧謗道和調脂弄粉（不許吃人嘴上擦的胭脂）三件事來。后來，襲人以其心地純良、恪盡職守和認命的奴性，上位為半個姨娘。

（四）賈家被抄多人被賣

《紅樓夢》以“報應”式的巧妙安排為主線，以悲劇美著稱，賈府在前八十回中，幾乎都是在買人。后四十回中，對于家奴，先是內部抄家，被遣散、打發，到真正被抄家時，也淪落到被賣的境地。包括寶玉等主人在人的家眷和家奴，均被關進羈候所，由于人口眾多，竟將御神廟都用上了，白天放在南門外集市對外賣，傍晚押回羈候所，價碼倒不高，聽說是寧榮兩府的人，開始沒有敢問，后來丫頭婆子們逐漸被賣，巧姐被“狠舅奸兄”賣至姑蘇妓院，湘云不幸被賣入風塵場所，淪為船妓，小紅被人牙子（外號鬼難拿）和馬販子（外號王短腿）偷販出來。

三、封建社會人口采買帶來的啟示

1.封建社會人口買賣具有合法性

從賈家動輒買來數十位子女孩子，薛姨媽一怒之下“找人牙子賣了香菱”，襲人父母以生死契將其賣與賈府，賈家被抄整體被送往南市去賣等情節，我們可以看出，人口買賣和我們招標投標和政府采購中的工程、貨物和服務一樣，在封建社會具有一定的合法性。這種合法性不單體現在沒有自由的奴婢身上，還體現在買自由民妙玉和被拐子拐來的原屬自由民的香菱身上。

2.家族人應遠離采買等“肥缺”活動

人口采買和工程、貨物、服務一樣，自古就是一項“肥缺”。賈蕓以麝香、冰片行賄王熙鳳，獲得園子里栽花種樹的活；賈薔、賈蓉一直和王熙鳳保持不明不白的關系，獲得了赴姑蘇采買女孩子的活；賈芹通過母親周氏求王熙鳳，獲得了管理小沙彌和小道士的活。賈蕓、賈薔、賈蓉、賈芹都是宗親關系，“肥水不流外人田”體現賈家采買用人的思路，這一思路也決定了賈家走向虧空和窮途末路的必然。《紅樓夢》 第七十四回“惑奸讒抄檢大觀園　矢孤介杜絕寧國府”中，探春在內部抄家時曾說“你們別忙，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！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，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，果然今日真抄了。咱們也漸漸的來了。可知這樣大族人家，若從外頭殺來，一時是殺不死的，這是古人曾說的‘百足之蟲，死而不僵’，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，才能一敗涂地！”賈家對采買活動管理的漏洞，也給我們后人啟示，家族人（招標人或利害關系人）應遠離采買等“肥缺”活動，同時，有必要建立招標采購決策程序和內控機制，及時制止采辦暗箱操作、權錢交易等不正常現象。

3.采買應注重擇優

撇開人口買賣的非正義性，我們依然看到《紅樓夢》中的人口采買擇優的片段，值得我們借鑒。如注重原產地，大觀園建成之際，賈薔被派往姑蘇聘請教習，采買女孩子，姑蘇作為自古歷來的富庶之地，音樂戲曲等娛樂業自然發達，唱戲的女孩子從姑蘇買來，自然正宗；又如注重采購前的市場調研工作，在櫳翠庵主持的人選上，賈府了解到，妙玉本是蘇州人，祖上讀書仕宦之家，文墨極通，模樣兒又極好。因自小多病，方入空門，師父極精演先天神數，因聽說長安都中有觀音遺跡并貝葉遺文，隨師父而來，現在西門外牟尼院住著，帶發修行，美貌、出身、文采、個人修行兼俱，自然是櫳翠庵主持的最佳人選。

4.采買應注重物有所值

從《紅樓夢》的人口采買，也可看出賈府的奢靡、鋪張浪費。古代市場上也有戲班子，但賈府堅持到蘇州去請老師和買女孩子，組建戲班。大觀園建成后，賈府本想遣散玉皇廟并達摩庵兩處的小沙彌和小道士，王熙鳳為幫助賈芹謀私，竟然因人設崗，以“這些小和尚小道士，萬不可打發到別處去，一時娘娘出來，就要應承的。倘或散了，若再用時，可又費事。依我的主意：不如將他們都送到家廟鐵檻寺去，月間不過派一個人拿幾兩銀子去買柴米就是了。說聲用，走去叫一聲就來，一點兒不費事。”的理由，將這些小沙彌和小道士留下，為賈芹謀到了管理小沙彌、小道士的職事。反思起來，這些都是采買沒有算計、不注重物有所值帶來的，喝牛奶何必養奶牛呢？連元妃在省親時都提醒家人不可過奢。

5.人口買賣決定了家奴命運悲慘和四大家族沒落的必然性

人口買賣的合法性，造成了買賣雙方地位的懸殊，家奴自由受到限制，生活受到剝削和壓迫，成為一種必然，或打或罵只能隨主子的性子，從主人隨意改家奴的名字可見一瞥。王夫人在寶玉“淫辱母婢”打金釧兒的耳光，王熙鳳在清虛觀打小道士的耳光，賈探春在內部抄家時打王善保家的耳光，盡顯主仆的尊卑有別。賈家有錢有勢時，大量買進奴才，一旦失勢，這些奴才面臨遣散甚至主人面臨被賣為奴。而這些奴才一旦離開賈家，基本只有死路一條，如金釧，被王夫人趕出家門，選擇了投井自盡；晴雯病重被攆出賈府，次日便夭亡；司棋與潘又安私通，被攆出大觀園，殉情而死。而四大家族一旦失勢，主人將可能被賣變身為奴，很難有翻身機會。《紅樓夢》中招標采購標的物包括了人，刻畫了封建社會的奴役性，揭示了賈府的繁榮建立于人壓迫人之上，決定了賈、史、王、薛四大家族繁花似錦生活的短暫性和沒落的必然性，也預示著封建社會滅亡的必然性。

作者簡介

汪才華，高級工程師、高級經濟師，江西君和工程顧問有限公司董事長，具有22年省屬國有企業工程施工、設計、造價、項目管理、咨詢和省直機關監管經驗、11年行業研究經驗，2018年4月創辦公司，專注全過程工程咨詢和技術采購。

本文摘自《招標與投標》第66期